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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3年,《文訊》雜誌由中國國民黨創立,孕育出了不同風格、不同立場、不同素材的台灣文學家。在閱讀這份三十幾年前的文學界重要刊物的開始,我會納悶某幾個人名的出現,比如黃春明老師、瘂弦老師、鄭愁予老師、陳芳明老師,更會油然而生這些名字和那些名字並排在一起的突兀感,比如余光中老師、三毛老師、白先勇老師等。這些老師的立場明顯,彼此之間的水火不容明顯,然而,他們在三十幾年前是在同一份雜誌、同一個文學界的,他們不過就都是一樣愛著台灣文學界的人,都想在這個圈子裡展露頭角、想讓這個圈子更大更亮的作家們,他們可以一起在一份雜誌下共事,他們可以一起在一個黨徽下做事,在那個黨國不分的時代裡,中國國民黨確實在做著一些國家該做的事,我們也確實不應因為掛著「中國國民黨」這個旗幟而否認它的所有價值,尤其是我們已經是後人之姿,我們更不該胡亂舉手對著這些人開槍、批判他們向威權低頭。

畢竟錯是錯在其名不正,與在那個框架底下,盡力撐開手腳的任何一個靈魂的高尚與否無關。
 


「《文訊》之值得尊敬,就在於它並不是為黨服務,而是超越政治去服務整個社會。《文訊》應該贏得它應該有的尊敬,因為它為台灣文學保存了豐富的歷史記憶。」(陳芳明)


陳芳明老師的評價拳拳到肉。而這就是讀一份具有時代性的刊物的迷人之處,因為讀著讀著,人也會不禁掉入了那個時期。

讀著讀著,我便不再介意立場不同的作家們是怎麼被壓在黨徽下撰文,讀著讀著,我只覺得那枝筆仍是自由的,那個執筆的靈魂,仍是一塵不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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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訊》雜誌在台灣文學史上的重要性,來自於它趕上了一個最好的時代——前期的紛亂已被整合,後期的巨變尚未成形。中華民國的七零年代,是台灣文學最能張開雙臂的時代,而《文訊》不僅見證了這個時代,也創造了這個時代。閱讀1988年十月的《文訊》雜誌,該期的編輯群有余光中、林海音、朱秀娟等響叮噹的名字,以後見之明便可以體會該雜誌於台灣文學界的份量。整份雜誌的開頭,編輯群便以斗大的標題寫著「向歷史負責、向時代挑戰」、「一份高格調的文學刊物」,這樣的胸襟已不見於現下的任何一份刊物之中。
 

打開這份刊物,你便會知道,他們絕對是有意擔起這樣的擔子,而且他們絕對足夠擔起。

 

整份刊物的質量相當飽滿,以現在的閱讀習慣來看,已很難想像原來「雜誌」可以寫成這樣,原來雜誌背負著這樣多的使命、對自己又是這麼樣的嚴苛。回過頭看現今雜誌,姑且不論雜誌常有錯別字沒被校刊到,就內容而言,也是三維空間的寬度遠度深度都望塵莫及。而這要罪怪於現在雜誌社編輯的不用心嗎?還是要責怪讀者的不經心?又或是,「閱讀」這兩個字的重量,使它被自己拖累,終究沉於歷史洪流的泥沙間,自殺式的溺斃?

是刻意的嗎?是因為潔癖嗎?是因為已經心灰意冷了嗎?

是你恍神了一下才發現,這歷史的洪流,轉眼已成滄浪之水了嗎?

 

在閱讀整份雜誌時,覺得有些憤慨和氣餒,自許要為更多人推廣閱讀,要為了更多前輩擔起文字的重量的我,何嘗沒有感到過無力?何嘗沒有茫然、不知所措過?何嘗沒有深深的覺得——這麼做所為何事呢?有誰在意呢?

然而,在這份雜誌裡不是這樣。在《文訊》裏,讀到的是生機勃勃的文字創作,在每個編輯和作家的不同觀點、不同角度的解構中,享受在理論的分析和文字的美學間,跟著這份雜誌進到那個時代,讀著的文學,和現在的味道不一樣。它是忍不住讓人要貪心吸滿整個胸腔的初春青草香,和現在不同,現在的文字,翻開來,都是老書窩的味道——潮濕、孤老又乏人問津的沮喪,侵門踏戶的將你也拖進了絕望中。

這份雜誌,讓人讀了便不想出來。有些歷史總是讓人讀來有這樣的感覺,讓人讀了便不想出來,讓人只想待在好的時代裡。

彷彿我們真的有權利選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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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到該期雜誌的主題「文學新人榜」時,實在讓人羨煞不已。該雜誌從編輯到邀稿作家都是一時之選,由這些文學大老點評新人,不僅讓這些新人有機會展露身手,更重要的是這象徵著當時文學界的生態中非常重要的兩個意涵——前輩對後輩的關愛甚多、提拔後人的風氣之盛。

「要是碰到另一個編輯,我真不知道我現在是幹什麼的了!」當時還是文界新秀的黃春明老師這樣說著林海音老師對他的提拔。一則覺得三十多年前的黃春明老師甚是可愛,一則覺得當時的臺灣文學界之所以可以蓬勃發展,左不過和這些前輩對後輩的關注、重視的關係深遠,從劉克襄老師、張曉風老師、張默老師、林海音老師等的點評和分析中,看見他們身為文學界的重要人物,仍廣泛閱讀、廣泛接觸不同類型的文界新人,這樣的提攜後人之風,不僅成為台灣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,也確實是中華民族裡,文人對自己的「職責」的要求——重視培育、在乎傳承
這樣的師徒關係或提攜互動,實為儒家社會底下,讀書人或文人,眾多根深柢固的習慣中,我認為最是可愛、浪漫的執著。

 

也是在這樣的時代下,才能讓陳平老師(三毛)說出這樣的話:「一切都很順利,從不知退稿的滋味。」

 

該是句多麽讓現代作家羨慕的話啊!

 

書籍資訊:

《文訊》雜誌,1988.10,聯經出版公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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