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事教育工作幾年,投入人文工作幾年,更遑論在這個學制底下的十幾年裏,我發現台灣社會裏好愛把人類簡化。
每個行為都被找到最粗糙的關聯,然後就被扣上一樣的帽子;被扣帽子還不打緊,重要的是這頂帽子還不夠大,一次扣了太多人,畫面滑稽到讓人發噱。但還是有很多人相信著這套世界觀,把眼皮底下的所有事情都簡化。
而今天想跟大家聊一個很常被用的簡化詞——叛逆。
在文邑,我天天都能看到一個景象。
下午四點左右,有個年輕女孩,至多就是二八年華,會走到我店對面的鄰居家,點著一根菸。沒隔多久,鄰居家就會有個年齡相符的女孩子走出來,兩個人開心的聊到天黑。
自我二月中開始籌備文邑,到如今,也過了一個月,我天天都能看見這個景象。後來我才和街坊鄰居打探到,兩個孩子都在得安就學,依我在得安作助理輔導員的經驗,並沒有輔導課(所謂的第八節),也難怪可以在這個時間點就在這街上報到。兩個女孩子,嘴裡吞吐著煙、坐在改裝機車上、有點頻繁的操著髒話,笑得仍然是可人的樣子,說著喜歡的人的事兒,心跳彷彿我在店裡都能聽見,我想這就是「青春」吧!情竇初開的魔力啊。
不禁讓人看著,搖了搖頭,輕嘆一聲——「啊,也是好久以前的事啦。」
和街坊聊到這兩個孩子,他們說,兩個孩子雖非血親卻情同姊妹,其中一個孩子常常有家難回,另個孩子就會張開雙臂迎接,也因此兩個孩子幾乎是天天在我店對面住著,天南地北的聊。除了這樣的身家調查,附近街坊們也一定會帶上一句:「哀,兩個女孩子家就是比較叛逆啊。」這就搞糊塗我了。在我眼裡從沒看見叛逆二字啊。
是因為手裏的菸嗎?我們若自恃為大人,怎麼會不知道菸是誰給的。
是因為成績不好嗎?我們明明早就知道,那是多麼有限的體制。
我看到的,是兩個會拉著對方的手聊美妝的女孩子,兩個愛美的青春期女孩;我看到的,是不經意和我對到眼的那雙有點畏懼的眼神,他們會和我點點頭問好,接著旋即降低音量。我咀嚼著「叛逆」這兩個字,禁不住嘆氣——他們何來「叛」又「逆」了誰?體制不符合他們的形狀,他們又何罪之有呢?
然而,我們把他們「教」成了什麼樣子?
我們強逼兩塊樸石要學著做玻璃,我們強逼三角形要穿過圓形的洞,我們強逼兩個孩子要念書、要服從,我們強逼著他們,讓他們沒有時間知道自己的好、欣賞自己的美。
我們教了他們什麼呢?我們的教育、我們的社會就是一座粗糙的工廠,而且,我們還真捨得「淘汰」掉不合標準的成品。
我想起彥伶說,他記得我在去年的導生聚的時候說,我要回來宜蘭做體制外教育;其實我的腦子忘掉了太多東西,包含這樣一句話我也忘了,我不知道自己當下的情緒、之前的想法、之後的展望,我都忘記了。
可是,我重新聽到的當下,我只詫異了一秒,然後覺得——「恩,沒錯,像是我會說的話。」恩,沒錯,我要回來宜蘭做體制外教育,我要讓更多人受到「教育」,我要讓更多人懂美、懂愛、懂活、懂人,我要讓更多人知道——
「體制」不是唯一,「教育」也不是唯一,只有你是唯一。
我要讓二八年華的女孩,別再以為自己是「叛逆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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