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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好朋友若難得,一個好姊妹便是十倍的難得;一個好姊妹若難得,一個讀了同所高中、同所大學、出了社會仍心繫彼此的好姊妹便是十倍的難得。在讀《這三個女人》的時候,我禁不住想起幾張面孔,想著,讀完這個章節就給他們發個信息。然而,知音難尋這四個字已經幾千年了、管仲鮑叔牙的故事也聽膩了,甚至這也不是這本書著重的主題,為何我從這裡切入?

因為這實在是太太難得,也太太說中了我的心事——女人啊。

 

「『喏, Honey ,這下妳該滿足了吧?我讓妳住進這樣體面的房子,可沒虧待妳喔!』言下之意,我嫁給他只為了一棟花園洋房而已,又或者,那房子是為我而買的,他們父子並不需要呢。天老爺!他難道不知道這樣體面的房子照料起來可叫人灰頭土臉,豈是一聲 Honey 掛在嘴邊就可以的?我與其說是房子的主人,毋寧成為他的僕人了。」(1985,《這三個女人》)

 

大家細想便會知道緣故,無論你是男是女,「做個女人」的辛苦是這社會的共識。《這三個女人》是短篇小說集,頭一個故事,寫三個高中大學都同班的死黨各自經歷的事還有彼此的投射,這三個性格迥異、方向不同的女人唯一的共通點,就是她們都身不由己。三個女孩來自不一樣的家庭,對人生、對學術、對婚姻、對愛情都有著不一樣的想像,他們就和任何一組死黨一樣,在嘲笑之餘牢記著彼此的想像,然後在未來的日子裡,給自己安插了一個位置,時刻拿著對方年輕時的想望,給對方打分數。然而,這就是每個孩提玩伴的愛了!可那是屬於孩子,屬於男孩、屬於女孩,有時還屬於男人,但這從來不屬於女人

 

在她們成了女人的那一刻起,她們便不再有自己。她們要依著另一個靈魂,她們要放棄自己的午後,她們要甘願的坐進「女人」的位子,無論高矮胖瘦、無論她曾是誰。

那當然,她們也就不可能再在那個位子,給自己的好姊妹的「未來」打分數。她們只能在「下班」(尤其這個班工時長到妳怎麼下班都會被當作翹班)時,偷偷拾一把遠方的消息,然後把這些破碎的紙屑,硬是貼成了自己心中的對方的樣子。

所以我說,這好難得。難得這三個女人還是好姊妹,難得日子過得這麼破碎,她們仍活了下來、愛著彼此,什麼孩子時的想望,像是自尊、人格什麼的,老早就不要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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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弟媳婦的肚皮也夠爭氣了,她不但給自己,也給她的婆婆服下一顆定心丸。一個女人如果沒結婚,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如果沒有生育,或者一個生過小孩的女人如果沒生男孩,這都是一種缺陷,不只是她個人的缺陷,更是她所嫁屬的整個家族的缺陷。很高興阿敏早早地就通過了這項傳統的考驗。」

「幻想是不必打保單的,否則又何成其為幻想?我的幻想使我在現實的灰樸中偶染色澤,在生命的凡庸裡乍掀波瀾,於是望遠山不覺近處起伏,履平地常思超拔出俗。多年的尋尋覓覓,覓覓尋尋,但願我沒有在尋覓中失落了自己。」

 

我已好久沒有讀小說讀的雞皮疙瘩了,畢竟這些年多是追求視覺刺激,看多了電影、戲劇,習慣了措手不及就是在一瞬之間。而這並不是多數的文學作品追求的。似乎這些年下來,文字和影像被各自「加冕」了緩慢和迅速的皇冠,卻也套牢了各自的發展。

然而,《這三個女人》的每一篇,都讓我雞皮疙瘩。我想這是三四十年前的小說獨有的風格,人沒有變,都喜歡接受刺激,但科技還沒有變得那樣張狂。文字也還沒老。

《這三個女人》作為一本三十五年前的短篇小說集,意識流的寫作方式順暢而清晰,視角的切換自然不造作,每個角色的舉手投足都生動又意有所指,可以見得作者的功力。隨著角色、作者的意志,讀者彷彿也跟著這些女人活過一樣,聽過一樣的話、做過一樣的夢、愛過一樣的人、讀過一樣的書,是因為我也是生理女嗎?是因為我其實也是這樣的女人嗎?

是因為這三十五年間,女人還是女人,女人還是一樣不被視作人嗎?(如果男人是人,如果《人權宣言》保障的才是人)

 

一個下午的時間,過癮地讀完《這三個女人》。闔上封面的片刻,我不禁皺起眉頭——還是,我是因為其他的理由起雞皮疙瘩?

 

是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個女人嗎?

是因為她也是其中一個女人嗎?

是因為她是呂秀蓮嗎?

是因為呂秀蓮是在獄中寫下這些的嗎?

 

是因為將呂秀蓮的形象和那個剛成了「女人」的執筆者接上,真的真的太難了嗎?

 

是因為這三十五年,女人也許沒變,

但女人變了。

 

書籍資訊:

1985,呂秀蓮,《這三個女人》,自立晚報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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