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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聽到《穿條紋衣的男孩》是高一的時候。我在台大文城(那時還叫台大文城)上林俐老師的課,老師說:「有些電影,看完以後心裏會下起滂沱大雨;但是,看了這部電影,心裏就像有個烏雲罩著,雨一整天都下不下來。」那時我是個憤青,又特別喜歡林俐老師,所以在老師的「推薦」下,我隔天就去公正路的出租店租了這部片。

還記得看完的時候,雨確實下不下來,持續了好幾天;有的時候,我甚至覺得那片烏雲到現在還在那兒,還沒下下來

 

第二次聽到《穿條紋衣的男孩》是大二的時候。在系上教授的德國史課程中,聽老師這樣說:「我在飛機上無聊看到這部片,看了十五分鐘我就受不了了。根本不符合史實!」那時聽了覺得有些傷心,畢竟那部片在我心中地位崇高。老師解釋道,納粹時期在波蘭的集中營之嚴酷,絕對沒有可能有個這樣的鐵絲網可以讓兩個小男孩偷偷見面一年多,更不可能讓個小男孩從鐵絲網下溜過去。

「那絕對是通電的。那絕對、沒有、任何、一點點的、瑕疵。」老師嚴肅地說道。

我想起老師說她做的題目太痛苦,每次她做到太鬱悶的時候就會去隔壁的全聯社逛逛、放鬆心情,要畢業了,我還是不知道老師家隔壁的到底是美聯社還是全聯。

 

我想起心裏頭,那老早見怪不怪的矛盾,畢竟我就是個這麼機掰的人,——還是要死抓著文學的任性跟史學的理性不放。所以我既要接受浪漫的泡泡破滅,更要接受刺破泡泡的那根事實的針,也握在我自己手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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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前些天我收到了一本保存良好的《穿條紋衣的男孩》,想起我常常有「不看原著、只看電影改編」的壞毛病,覺得這不大適合一個就要開書店的人,於是就花兩個鐘頭讀完。而兩個小時過去,我才明白為什麼這故事能這麼矛盾,這麼任性地講這麼理性的事。

 

『炎首』比爸爸矮多了,而且照布魯諾看來,也沒有爸爸壯。他有深色的頭髮,剪得很短,還留了一小撮鬍子——真的是好小的一小撮,布魯諾不禁懷疑他幹嘛還留?說不定是他在刮鬍子的時候忘了一小塊沒刮呢。他身邊的女人倒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了,她一頭金髮,嘴唇非常地紅。『炎首』跟媽媽講話,她卻轉過來看著布魯諾,對他微笑,害他尷尬得臉都紅了。

全書以身為納粹集中營司令官的兒子布魯諾的視角出發,講述他們這一家怎麼從柏林到「奧特——喂」(指波蘭的Auschwitz,當地於納粹時期建有屠殺猶太人的集中營,已改建為紀念館),並且以布魯諾的童言童語來理解他們家,還有「那些穿條紋睡衣的人」是怎麼生活的。而這樣的設定,使整個集中營的日子充滿生機,當然,我指的不是真的充滿生機,而是在孩子的眼裡,在布魯諾的世界裡,他還沒有學會什麼叫做絕望,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殘忍

小說和電影的差別,在於小說可以更詳盡的講述布魯諾的觀點,也可以用布魯諾的語言來認識那個世界,比如布魯諾並不在意所謂「炎首」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,他只在意那個人留著好奇怪的小鬍子;布魯諾也不在意自己為什麼從柏林搬到了波蘭,他只在意新的家裏沒有可以當滑梯溜的樓梯扶手,喔,他還在意他「這輩子」最要好的三個朋友沒有一塊來「奧特——喂」,他因此和父母鬧了好多天的脾氣。

電影聚焦在司令官兒子布魯諾和猶太囚犯舒穆爾的互動,放大了彼此身分的懸殊,並且深入刻畫兩個九歲小男孩的童貞,必須說,這樣的呈現相當成功,也讓最後事實揭露時的殘酷(應該說是揪心,我發誓我真的覺得心被揪起來)更加鮮明;然而,原著小說則是善用了文字的魔力,他並沒有細細刻劃整個集中營的格局或大小事,作者真真的只寫很小一部份的事,大概就和「炎首」的鬍子一樣小一撮,而他面對這一整個人類史上最噁心的屠殺,為什麼選擇只寫那些微不足道的事?

因為那是一個小男孩看見的事

而我們不要忘記,戰爭之所以殘忍,是因為它往往波及無辜;而誰是最無辜的人?大人開了戰爭、毀了世界,殺了多少九歲的小不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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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太不公平了!』布魯諾說。『為什麼我就得待在圍籬這邊,沒有人可以講話,沒有人可以玩,你卻可以有幾十個朋友,而且搞不好每天都在玩?我得跟爸爸說。』

『你得明白你現在就在家裏了。』可是爸爸卻這麼說,害布魯諾好失望。『在可預見的將來就是這樣。』

 

願我們永遠不要忘記。

不可以。絕對、不可以、忘記。

 

書籍資訊:

2006,約翰‧波恩,《穿條紋衣的男孩》,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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