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邑｜群

＃突如其來的消息

昨日，小鬼黃鴻升意外去世，享年三十六歲。得到消息的五分鐘後，我要給小學生上歷史課，學生們問我怎麼看起來這麼難受，我和他們說：

「你們知道小鬼黃鴻升是誰嗎？」「不認識耶！」他們搖搖頭。

下課後我都不敢打開手機消息，我受不住鋪天蓋地的哀悼。一直到了晚上要回家了，還是保有看電視習慣的媽媽急匆匆地和我說：「欸那個少年仔，還英俊英俊的，居然這麼少年就走了！」我問她說她知不知道小鬼黃鴻升是誰，她說有點印象，但並不清楚。

＃鋪天蓋地的哀悼

洗完澡，終於打開了IG。

朋友們多是所謂的七八年級生，多數人都是上班不專心時或者下班打開手機時得到這個消息，作為乘載大家即時情緒的最佳平台——限時動態，從下午到晚上都可以滑到朋友們的「第一反應」，此起彼落的錯愕，無以名狀的憂鬱。

小鬼黃鴻升啊！他還那麼年輕。

＃想說的話真的好多好多啊

看到最多的，是大家分享自己最喜歡的黃鴻升的歌。當然，大家的措手不及非常明顯且普遍，每一個動態，都看得出大家的心亂如麻——想說的話，真的好多好多啊。

每當我們失去什麼的時候，我們的第一反應總是懊悔，懊悔自己怎麼沒有更多的把握和珍惜；然而，小鬼黃鴻升的驟然去世，我們卻連第一反應都做不到，因為我們自己心裡都明白——其實我們已經長大了。

我發現同溫層中，最多分享的是《玩具槍與玫瑰》、《地球上最浪漫的一首歌》、《不屑》這三首歌。若是國高中同學聚會，這三首歌也都還是大家會點的歌，然而，這些七八年級生琅琅上口的歌，其實也已經是超過十年前的事了。

＃怎麼就已經十年了

「雖然已經不是昨天了，但聽小鬼的歌的日子，感覺還是不久前啊！」

怎麼就已經十年了？

今天在跑田調的幾個鐘頭裏，我不斷重複播放黃鴻升09年＜愛＆英雄＞專輯，這也是我們七八年級生，對黃鴻升最有印象的一張專輯，上面的三首歌都是在這張裏。

為什麼我們這麼受挫呢？其實是因為我們已經長大了。對於黃鴻升的印象，還是十年前的小鬼，在成長的過程中，這幾年我們不也一直不經意的發現——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。

驟然回頭，已經好遠好遠。對於十年前的我、你、小鬼黃鴻升，你剩下的只有「依依不捨」。

＃七八年級生的黃鴻升

因為黃鴻升是一位流行歌手，充滿流行元素的歌在當時網路並不發達的年代，實在很輕易地就能霸占整個世代的旋律記憶。這也是為什麼小學生們不認識小鬼、四十歲以上的長輩不認識小鬼，小鬼黃鴻升的離開，抽空的是整個二三十歲的青壯年的呼吸。

黃鴻升之於七八年級生的重要性是什麼？他代表著那些青澀、莽撞、踩腳踏車、偷偷喝酒的日子，他的歌是我們建構世界非常重要的材料。

因為黃鴻升，你發現原來靈魂二十一公克；因為黃鴻升，你才開始納悶玩具槍為什麼要配玫瑰；因為黃鴻升，你想像的失戀是孤獨乘以孤獨的兩倍。你其實並不知道二十一公克到底重不重，你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致敬，你更不知道孤獨或者失戀究竟是什麼。

後來我們長大了，知道原來埃及有個這樣的傳說，知道槍與玫瑰之於全世界的意義。後來我們知道了，在我們為了孤獨和不孤獨傷過那樣多的心後，我們各自在心裏承認了孤獨的痛苦，各自都有了對孤獨的配套。

黃鴻升的驟然去世，逼平時愛騙自己的我們瞬間發現——那些沒有邏輯的歌和沒有心機的年少，都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啊。

＃其實我們已經長大了

黃鴻升過世了。當時陪你在放學的教室畫海報，一起用 Sony Ericsson G502 放《愛的主旋律》的死黨現在在哪呢？你們一起想對策要追的那個初戀現在在哪呢？

這就是為什麼初戀啊、國高中啊，是所有創作永遠寫不爛的主題。因為時間真的過得好快，沒有一些跨時空的消息，我們甚至無法知覺。

在庸庸碌碌中、朝九晚五間，在我們還以為自己離很青春、很有趣、很瘋狂的日子很近的自我催眠裏，我們都已經變成了大人，我們已經不再是會為一場大隊接力熱血沸騰的少年。

我們已經不是聽黃鴻升的我們了。

＃致敬黃鴻升

黃鴻升過世了，但我昨天還是要上課、要開店，今天還是要加班、要趕稿、要跑田野。我們長大了，換我們要支撐起這個社會了，無論我們願不願意，我們都已經成了能為這個世界做最多事、為未來負最多責任的青壯年了。

我很感謝黃鴻升在我的世界裏扮演的角色，在我的世界觀裏，「小鬼」是一根不可或缺的積木。今天在田野間反覆播放著＜愛＆英雄＞這張專輯，從原本一聽到旋律便嚎啕大哭，到後來開口跟著唱卻哽咽到不能呼吸，接著我在工作間、山野間、反覆的旋律間，我漸漸地豁然開朗，在騎乘過程中大聲嘶吼那些青春年少。

田野工作告一個段落，我盛裝了牛鬥山上、流過百年大樹的澄澈溪水。我拿著這半罐溪水回到店裡煮茶。我用這份澄澈向黃鴻升，以及我的年少輕狂致敬。

致敬我們的澄澈，致敬我們的剎那，致敬我們的永遠。